第(1/3)页 “您——胡说……”皇帝戚戚一笑,眼中泛起泪光,他愣愣瞅着太后——用一种极复杂、极难过的神情。 太后心一抽疼,毕竟是自个儿十月怀胎生的儿子,他疼,他难受,做娘的,心里也不会好过。皇帝的眼神着实刺痛了她,太后试探着:“彻儿……你不要……” 皇帝此时却已经挣开了搀扶他的内侍,一个人,默默地,踽踽向前迈开步子……落进宣室殿晕黄烛光里的,是一个凄落趔趄的背影。 忠诚的内臣跟了上去。 “彻儿,”太后在身后叫住了他,“你此时去亦是无用了。母后心疼你,——你……还是回宫好生歇着吧,长路来,皇儿不容易,都未歇息便这般折腾。”因说:“她是自尽的,非哀家赐三尺白绫……她……连个尸首都没留。” 皇帝顿住脚步,回头看太后,一脸惶惑不解。但他却也只是这么略顿,并没有等太后的解释,便又抬脚毫不犹豫地,一头冒失了出去。 “彻儿……”太后拖长的尾音带着慈母的关怀,长叹,又道:“没用的,死不见尸……不值当皇帝这样……” 太后的关切之声终于还是掐断在皇帝决然仓促的脚步声中。 她的儿子,头也不回。 雨却在这时急倾了下来,漫天里,仓皇又急促,好似龙王爷才打个盹儿醒过来,发现误了时辰,狠下了点子。 汉宫,浸润在一片急雨声中。 辇子飘飘摇摇,顶上黄伞盖被风吹的翻了去,雨点子从他头顶泻下,他未戴冕旒,行的极仓促,很快,雨水顺着两颊滑落,落进眼里的几滴,与眼泪和在一起,蹭红了他的眼眶。 很疼,像揉进沙子一般的刺痛。他抽了抽鼻子,才发现自己眼泪流的酣畅……幸而这是雨天,瓢泼大雨倾倒而下,他的臣下,无一人会知道君王在冷雨下的夜里仓皇哭泣。 像个孩子那般。 他出来时,只披了件外裳,走的很急,连内搭都未扣好,这便也不管顾了,攒金线描着的玄龙,轮廓分明,祥云踏五爪下,此刻像极正在施云布雨,皇帝皱了皱眉,那条龙便也似咧了大口,怒至极处。 帝君与玄龙,本是同一体。龙乃上古神兽,修行克制,祥云仙气护体,帝君却是血肉凡胎,爱怒爱恨,爱嗔爱痴…… 究竟是凡人,一爱生恨。 一恨,便误了终生。 皇帝手中紧攥着碎裂的雨珠,这股湿意,竟侵了体脉,他这一路劳顿,未曾好好休息,此刻更是体弱不能,怒气攻心,因剧烈地咳起来…… 内侍闻声一顾,这才发现,好高的辇子,辇上的遮盖掉的干干净净,皇帝几乎全身湿透,正着风雨里大力地咳嗽…… 这一吓可真不能,腿儿便大软,忙跪下:“陛下,奴臣万死!” 辇子轻轻落下,一干人等皆屈膝跪大雨中:“奴臣万死!奴臣万死!” 皇帝嗽了声,竟未发怒:“朕不爱听——死了,便没了!” 却也未叫重新起辇。 雨越下越大。 皇帝索性起身,顺着辇杆摸了过去,自个儿踉踉跄跄地往前走,玄色冕服此时已如一片薄布耷拉披在他身上,叶儿似的,仿佛被风一吹,便要飘远了。 “陛下使不得!” 内臣紧扑了过去,膝行,嘴里落出沙哑的乞求,几乎是求爷爷告奶奶般的哀嚎,——这自然使不得!自高祖皇帝辟天下、建大汉始,汉宫中,还从未有过一个皇帝,赤手孤身在雨中独行,——这可不是要他们内侍的命么! 因向狗一样匍匐前进,差点要抱着皇帝的腿子。 雨声盖过了一切的琐碎杂音,将天地万物衬的一片寂静。 是死寂。一片死寂。 皇帝最终还是抬脚趔趄向前走去。 桂宫的方向,曾经承托过初升的太阳。 他停在这里。 眼前掠过重影叠叠,汉宫唯一的温柔与人情,曾经在这里停驻。 那是他的少年时候,他最美妙的回忆与温柔,都在这里。 第(1/3)页